序奏－柳先生04

　　從此之後，梁卿以失眠為藉口，多次鑽進柳先生的寢室。柳先生暫居的寢室擺設簡陋，行囊置於角落、愛琴敞於通風處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，似乎隨時便如薄霧般散去。

　　半載的時光道長不長、道短不短，眼看只餘下一個月能與柳先生同榻共衾，梁卿這些日子都把心思放在挽留對方，彈琴一有雜念便出岔，一出岔便被柳先生發現。

　　一日散學，柳先生特意留下梁卿談話，他知曉對方的用意，手中的撥片藏於身後被蹂躪得凹曲歪折，幾乎彎得面目全非，柳先生望他沈默良久，他杵在原地心急如焚，腦袋已經開始拼湊柳先生會如何說教。

　　豈料，一抹出乎意料的笑容於斯綻放，梁卿才知道原來柳先生發自內心的笑如此好看，對方叩他的腦殼，「上課要專心。」

　　『因為有柳先生在，所以沒辦法專心上課。』梁卿沒膽開口，深怕打破了這層表面和平的師生關係，他選擇低聲應諾，復問對方今晚可否同寢。

　　柳先生側身，輕易掩蓋了面上的表情，梁卿不敢妄動，停在原地等待，絲縷涼意順著金風送入掌心，只見對方鬆動雙肩，足尖在地面蹍步，「左右我待在這裡的日子要到頭了，便許你再陪一晚吧。」

　　柳先生抬頭，天邊一片灰濛，窒息的空氣凝滯不移，轉身望向梁卿，催促他盡快收琴回寢室休息，對方眼眸蒙上憂慮之色，道：「怕是要落雨了。」

　　話音剛落，天邊瞬即下起細雨，不多時便傾倒厚重大雨。梁卿牢牢抱住琴盒，柳先生撐起雨傘，雨點滴滴答答敲打傘面，對方攏著他的肩膀向內靠，他順勢挨緊柳先生的身子，體溫透著冰涼。他的個頭不高，頭頂唯觸及柳先生的胸口，梁卿假意抱琴，實則用眼角餘光偷瞄柳先生俊朗的側臉。

　　雨下得很大，噠噠抗議的雨水消融於傘面，沿著紋理滑落，駐紮於柳先生的右肩，梁卿慶幸雨聲嘈雜，如此劇烈跳動的心跳聲便不會被柳先生聽了去。

　　驟然降下的豪雨使得地面積起不少大小水坑，雙足才踏過路面，水便爭先恐後湧入腳底，他討厭這樣潮濕的粘膩感，不過對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，有柳先生待在他身邊，梁卿竟不再覺得難受。

　　僕人們很快撐傘來找他們，分別時梁卿戀戀不捨，柳先生囑咐他速回房洗熱水澡、袪寒氣，他在僕人們的擁護下離開，來不急告訴對方「先生才是最該照顧好自己的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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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下雨了。」劉牧梟皺起鼻子說。

　　兩人入宮第一晚皆睡得不安穩。梁卿起床開軒，朦朧細雨模糊了窗外的景色。

　　新入宮的樂師必須在天空尚未發白之前備好琴，跟隨派來的內官前往團練的場地，梁卿不熟悉宮中的地理環境，不曉得那些曲曲繞繞的迴廊是否直通團練場、能否擋雨，畢竟他們的琴多是由木頭削製而成，最怕沾上潮濕的水氣。

　　「你有帶傘嗎？」梁卿問劉牧梟，同時環顧整室，思索能夠防水的法子。

　　劉牧梟沈默不語。

　　他聳肩，今後若要同寢生活，得快速適應這個不愛說話的室友。幸好，前來接二人的小內官化解了他的擔憂。

　　小內官領著兩件鑲金邊的墨袍，胸口繡上王家樂師的標誌，「這件袍服是宮廷樂師的象徵，兩位大人的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宮廷樂師，今後出入任何場合只得穿著此服，今早出席的例行團練也不例外。」

　　他們接下了袍服，小內官在外頭等二人換衣服。梁卿在換衣服時注意到劉牧梟背後腰部的黯色刺青，圖案奇特，是他在國內從未見過的圖騰，似是矛槍又似鞭繩，透著一股壓抑，真不曉得為何劉牧梟要刺這樣的圖騰在身上。他尚未瞧仔細，劉牧梟已迅速換上衣服，刻意隱藏刺青，看向他的眼神充滿警告。

　　梁卿識相地轉身背對劉牧梟，不繼續磨蹭、整理儀容，穿著全新的制服，找門外的小內官詢問：「這迴廊會通到團練場嗎？但願琴不會被淋濕。」

　　「大人毋須擔心，太常寺是經過精心設計。王爺當上太常卿後大刀闊斧改建太常寺，如今已大大減低樂師們的不便。」

　　「王爺竟是太常卿？」梁卿訝異地說。

　　劉牧梟扣上袖扣，冷淡地說：「否則你以為他怎麼會出現在考場、怎會有任命權。」

　　「你倒是清楚。」明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神樂國人。

　　劉牧梟提起琴命小內官帶路，梁卿亦趕緊跟上。他望了一眼廊外風景，但願這場雨快些結束。